这个问题分两阶段来看。第一阶段,她如日中天,可以直接下令册立太子;第二阶段,她日薄西山,形势已非她所能控制。
先看第一阶段。当她可以做决定的时候,狄仁杰劝她立庐陵王李显。但武家的人,也不是没动过心思,比如武承嗣和武三思。
他俩频繁地通过各种渠道,向武则天耳边吹风:“自古以来,从没见过天子以异姓为嗣君的。”
武则天稍作思考,也觉此论着实在理。
这时,狄仁杰站出来,从容说道:“文皇帝(李世民)亲冒矢石打下的天下,传给子孙。大帝(李治)把两儿子托付给陛下。陛下现今要把天下传给它族,这不是忤逆天意吗?”
武则天既不赞同,也不反对。
狄仁杰继续说道:“而且,姑侄和母子,哪个关系更亲近?陛下您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,那么万岁之后,配享太庙,香火不绝;立侄子的话,我还没听过当天子的侄子能把姑姑的神主附在太庙中。”
武则天当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:“这是朕的家事,爱卿你就别干预了!”
此话源于李勣。当年,李治意欲废掉王皇后,立武则天。但遭到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的强烈反对。
无奈之下,李勣给李治送来了一个恰当的理由:“这是陛下的家事,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外人!”
现在,武则天搬出李治的故智,狄仁杰的反应很快:“王者以四海为家,四海之内,哪个不是臣妾?哪件不是陛下的家事?何况,臣位列宰相,哪有不干预的道理?”
对于狄仁杰,武则天既信任又体恤。从不直呼其名,而是代之以“国老”的亲切称呼。狄仁杰朝拜时,武则天温言自责:“每见您跪拜,朕也感觉自己的身子骨疼痛。”
为节省狄仁杰的精力,特地嘱咐他的同僚:“以后不是军国大事的,就别拿来烦扰狄公。”
信重如此,但武则天对狄仁杰的建言,仍不以为然。
过了几天,武则天再次召见狄仁杰:“朕梦见大鹦鹉的两只翅膀都被折断,有啥说法?”
狄仁杰把握机会:“武嘛,是陛下您的姓氏;两翼,就是您的两个儿子;陛下您起用两儿子,两翼自然会再次振发!”
一番穿凿附会的说法,直接断送了武承嗣、武三思的太子之梦。
而促成李显当上储君的,是一个叫王顼的人。
此公当时和张易之、张昌宗关系密切,同为控鹤监供奉。张氏兄弟深得武则天宠爱,一时风头无两。
吉顼从容对兄弟俩说道:“您哥俩贵宠无比的地位,不是通过德行和功业获得的,天底下对此咬牙切齿的人多的是。如果没有大功于天下,何以保全自己,我真是为您哥俩日后担忧啊!”
张氏兄弟有自知之明,一把鼻涕一把泪,:“计将安出?”
吉顼不慌不忙,叠出两指头:“天下官员和百姓,都怀念大唐的恩德,无不拥护庐陵王。主上年高,大业必须有所付托。可是,陛下对武氏诸王都看不上眼。您哥俩何不趁机劝主上立庐陵王为太子,以慰苍生之望。这样的话,您哥俩不仅可以免去祸灾,还能长保富贵。”
张氏兄弟依计行事,侍寝时吹风,武则天最终决定就这么干。
圣历元年(698)三月,庐陵王李哲一家,以治病的名义,被召回神都;九月即被立为太子,改名李显。
关于此事的效果,史书记载:“甲戌,命太子为河北道元帅以讨突厥。先是,募人月余不满千人,及闻太子为帅,应募者云集,未几,数盈五万。”
第二阶段,也既当她不能作决定的时候,大局已不可挽回。
神龙元年(705),武则天病重,身边只有张氏兄弟等侍疾,连宰相都好几月不见面。
如此形势,太子党把握良机,做通玄武门守将、时任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的思想工作,从玄武门斩关而入。
士兵入宫,张氏兄弟被杀。卧病于迎仙宫长生殿的武则天闻变惊起,发现殿外的侍卫人员早被换掉。
武则天问:“是谁在作乱?”
有人回答:“张易之、昌宗谋反,臣等奉太子的命令诛杀他们,担心漏泄,所以没有事先奏闻。称兵宫禁,臣等罪该万死!”
话说万死,但谁都没有骇怕的神色。没多久,李显入宫。
武则天见状,大为呵责:“竟然是你?乱臣已杀,没你事了,快回东宫去。”
武则天当皇帝久了,话语中仍是天威难犯的命令口气。
一旁的桓彦范于此功亏一篑之际,大声说道:“太子怎么还能回东宫?之前天皇(李治)把爱子托付给陛下,现在太子长大成人,久居东宫。无论是天意还是人心,都怀念李氏。文武百官不忘太宗、天皇的恩德,所以奉太子以诛贼臣。希望陛下传位给太子,以顺天人之望!”
此话中的威胁,武则天早已了然。心灰意冷之际,并未直接回答,而是转头看了看李义府的儿子李湛:“你也是诛杀易之的将军之一?我待你父子俩不薄,想不到今天竟然这样!”
李湛面色惭愧,悄悄退到众人身后。
武则天又把目光转向崔玄暐:“其他人都是别人推荐的,你是朕亲自拔擢的,难道也要背叛朕?”
崔玄暐大言不惭:“臣这样做,恰恰是为了报答陛下的恩德!”
事已至此,武则天已如虎落平阳。
几天后下诏,令太子监国。未几,传位于太子。
如上可见,武则天把江山传给李家,实在是迫不得已,也是大势所趋。
毕竟,人心还向着大唐!